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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26章 臘八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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風平浪靜中迎來臘月,淑嫻又去一趟慶州,回來後愁眉不展對喬太太說道,“我爹這病越來越重,只怕挨不過今年。”喬太太忙說得去探望,淑嫻摁住她手,“天寒地凍的,不勞煩二嫂跑一趟,只是今日我爹對我說一句話,我爹憂心我們家的家產,在他去後,就得歸了官府。”

喬太太笑道,“這是什麽話?不是有淑嫻嗎?”淑嫻搖頭,“我今日也才知道,原來並非如此,這出嫁女只能得三份之一份,其餘兩份充公,若是在室女或者歸宗女,就能全部得著。”喬太太一聽,心中有了些盤算,卻不好對淑嫻說,淑嫻等了一會兒,“在路上我想了個拙笨主意,不如我和仁弘先假作和離,作為歸宗女得到全部財產,風聲過了就搬回來。”

喬太太一聽大喜,“我主意可不拙笨,是個難得的好主意,那麽多錢財,不能白白便宜了官府。”淑嫻點點頭,她知道喬太太不會輕易放她走,是以想了這樣的法子,果真湊效,笑說道,“二嫂既覺得好,我就跟仁弘商量,我們兩個在和離書上摁了指印,二嫂報於族長做個見證,我們得做得十分象,官府才不會起疑。”

喬太太擔憂道,“我這裏好說,仁弘那兒……”淑嫻扭著手紅著臉道,“那何翠仙來大鬧了一場後,仁弘覺得愧對於我,那日夜裏就回來了,我們兩個,又好了。”喬太太說一聲阿彌陀佛,笑瞇瞇道,“如此可太好了,若是這些日子懷了身孕,可就是好上加好。“

喬太太打的主意是,只要有了孩子,淑嫻肯定得回來,她娘家那萬貫家產,只要不分家,淑嫻又賢惠,只要用得著,能給喬家貼補不少。淑嫻知道她的心思,第二日就拿了和離書給喬太太,喬太太雷厲風行,當日傍晚就辦齊備了。

接著的幾日,淑嫻按兵不動,麥穗起初知道淑嫻要和喬仁弘和離,只知拍手叫好,眼看到了離去的日子,心中淒惶不已,想到日後再見不到淑嫻,從早到晚跟在她身後,能得相處一時算一時,淑嫻除了教她看賬本,也並不囑咐她許多,有張媽媽留在她身邊,再加秀禾這丫頭,她有了左膀右臂,再有喬安愛護,她早晚會施展手腳,掌管出一個不一樣的喬府來。

臘月初八這日一早,有細細的雪花飄落,正圍坐著喝臘八粥的時候,綠珠進來在淑嫻耳邊說一句話,淑嫻臉色一變,手中湯匙掉落在地摔得粉碎,張皇著哭道,“二嫂,我娘家派人接我來了,只怕我爹要不行了。”喬太太忙起身喚人準備,又吩咐去找三老爺來,淑嫻哭著道,“我先回去,張媽媽去醉仙樓請三老爺,仁弘隨後來就是,若是人沒了,我再捎信給二嫂,好去祭奠。”

上下一通忙碌,淑嫻匆匆出府,上了尹家派來的馬車,上車前回身凝望著麥穗,重重點一下頭,麥穗強自鎮靜,鼻中已是發酸,這一去,不知何時才能再見,雪下得大了些,透過雪霧,看著那馬車越來越遠,眼淚終是落了下來,喬太太裹了裹身上的狐裘,只說真冷,兩個小丫頭扶著回了府中。

麥穗又站立一會兒,此時雪片更大,鵝毛一般,麥穗喚過一個小丫頭來,“回一聲太太,就說我起了興致,踏雪去。”信步來到街邊,大雪中人煙稀少,就連人來人往的風月樓也異樣的冷清,麥穗上了石階,秀禾打起簾去,麥穗立著問一聲,“請問,林掌櫃在嗎?”

裏面有人應一聲,“這不是蕎麥穗嗎?快進來。”麥穗看過去,一位唇紅齒白的男子含笑站了起來,正是當日見過的容公子,還挨過麥穗幾拳,容十過來笑道,“大雪天的,蕎麥穗怎麽來了?”麥穗嗤笑道,“容公子呢?大雪天也不耽誤逛青樓。”容十指指樓上,“姑娘們晚睡晚起,飛卿起得早,這會兒正喝臘八粥呢,我煮了送來的。”

身旁一個小丫頭捂嘴笑道,“我們掌櫃不吃容公子送的東西,已經吩咐餵狗去了。”容十臉上笑容不變,沒聽到一般,麥穗倒是同情瞧他一眼,飛卿自樓上探出頭來,瞧見麥穗嗔怪道,“這裏不是你能來的地方。”說著話裊娜下得樓來,麥穗鼻子一酸,“只是,想跟飛卿姐姐說說話。”

二人上了樓,麥穗眼淚落了下來,“我三嬸娘,拿著和離書走了,再也不回來了。”飛卿拊掌一笑,“這是好事,該高興才對。”麥穗點點頭,“我是為她高興,可是,那喬府,我就喜歡她一個。”飛卿摸摸她頭發,難得和她頑笑,“要不,我進那喬府,給喬老爺做個妾室,和麥穗做個伴兒?”麥穗破涕為笑。

容十在門外聽了,知道她是頑笑,心中也酸溜溜的,隔著門簾問道,“蕎麥穗,喬安何時回來?可想死我了。”麥穗道,“不知道,就盼著不回來才好呢。”容十笑道,“這話說的,小別勝新婚,嘴上不想心裏想吧。”麥穗啐了一口。這時飛卿的聲音冷冷傳了出來,“容公子又偷聽嗎?”

容十忙倒退著下了樓梯,前些日子,他去一趟白水村,見著了麥穗的父親麥守義,可他對當年的事閉口不談,若是麥穗肯幫忙的話,說不定能問出些什麽來,心中不由罵喬安,何時才能搞定你家娘子?

飛卿之父當年乃是昌都縣尉,為人磊落一派文士風範,後來獲罪入獄,被指欺男霸女占人良田挪用庫銀吃空餉,樁樁件件人證物證俱全,他受盡酷刑後招認了罪行,半年後被釋放時已經瘋癲,回到家中不到一月就失足跌下懸崖,飛卿之母三年後郁郁而終,飛卿淪落為孤女,父母留下的財產被族人霸占,不得已前去投奔打小訂親的夫家,容知縣當年乃是廬州知府,飛卿尋到容家,容知府去了京城,容夫人避之唯恐不及,逼迫她摁了退親書,將她趕出了容府。

飛卿走投無路,從父親留下的書信中想到麥守義,徒步找到白水村,在白水村住了兩年,有一日突然不告而別,來到昌都自賣自身,進了風月樓。

容十坐在窗邊,麥守義夫婦待飛卿很好,她為何要離開?既然離開,為何要兩年之後?她又為何非得到風月樓淪落風塵?還有,父親為何放著堂堂知府不做,跑到這昌都小縣做了知縣,且一做就是六年。

容十思忖著,這中間該有一條線,若能連起來,就能察知真相,可十五年前一場大火燒毀昌都縣衙,各式卷宗付之一炬,就連當年曾在縣衙供職的人名都找不著,似乎唯一的線索,只剩下麥守義。

對了,容十打個響指,在昌都居住多年的人家,不妨挨個詢問,總有知道的,衙役捕快雜役,能找到一個就好。容十想著,冒著大雪出了風月樓,就見街道另一頭來了一隊人馬,喬仁澤騎馬在前,喬安騎馬斷後,皮帽皮衣皮靴,一副風雪中行路的裝扮,隊伍中間是一輛馬車,車蓋上垂著流蘇,車蓋四角綴著銅鈴,隨著行進伶仃作響,十分好聽。

容十瞇了眼仔細觀瞧,心想這分明是女眷乘坐的馬車,喬仁澤一大把年紀了,難道喬安上京城竟采了野花回來?再看喬仁澤,一臉的喜色,並不住回頭看那馬車,喬安則一臉無奈,意興闌珊騎在馬上,似乎就要睡著。

因喬仁澤在,容十忍住沒有喊喬安,慢慢退了回去,這時麥穗和飛卿正要攜手下樓,容十朝外指了一指,“蕎麥穗,喬安回來了,還帶回來一位女子,嗯,也許是好幾位,看不到馬車裏面。”飛卿來到窗邊,只一眼就咬了牙,“天底下的男人都一樣,沒一個好貨。”

麥穗看出去時,喬安正好從窗下經過,抱了雙臂,身子隨著馬的行進搖晃著,皮帽子上黑色的滾邊齊眉戴著,露出晶亮的雙眸,嘴裏呼出的白氣絲絲裊裊,唇角掛一絲懶散的笑容,麥穗不覺咬一下唇,自淑嫻走後就懸著的心,突然就落了下來。

再一看那輛馬車,華蓋雕鞍極其華美,雖瞧不見裏面坐著的人,卻能想得出裏面的人何等嬌貴,麥穗緊盯著就咬了唇,恰好此時,馬車小窗上的簾子挑了起來,露出一張秀美瑩潤的臉,兩只大眼睛笑盈盈看著外面,紅色櫻唇輕啟,笑說道,“呀,雪都這樣厚了。”

聲音溫和細嫩,歌唱一般悅耳,喬安斂了眼眸,喬仁澤回過頭來,笑道,“快將簾子放下,仔細凍著。”聲音十分得溫煦,飽含著關懷愛護,飛卿楞了楞,“難道是……”麥穗已咬牙跺腳道,“我要回白水村去。”容十忙在一旁道,“蕎麥穗,我送你回去。”

飛卿的目光清冷冷掃了過來,“這樣大雪,何處去?”容十縮一下脖子,“這樣,蕎麥穗在此處與飛卿說話,午後雪停了我送你回去。若不停呢,你就在飛卿這兒住下,反正,不要回那喬府,省得糟心。這次,我站在蕎麥穗這邊。”

飛卿一笑,點頭說聲也好,倒要看看那喬安不見了娘子,可會著急尋找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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